父亲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把二十岁的母亲娶进了。随后,我跟弟弟妹妹相继来到了这个家。在我成长的历程里,吵架拌嘴是别人家的事情,跟我家没有丝毫关系。虽然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可我从来不觉得父母之间有什么爱情,不过是遵循着传统过日子罢了。
父母在年近七旬的奶奶面前言听计从,家里好点的吃食都要先送到奶奶那里,那个时候的奶奶俨然就是我们家的老太君。长大后才知道,不是奶奶强势,是父母的孝悌观念及体谅奶奶曾经独自一人抚养年仅七岁的父亲长大的艰辛。
那时的父亲在生产队当会计,虽然不是什么累人的工作,琐碎之事却很多;奶奶上了年纪,在家照顾我跟弟弟妹妹,家里的农活自然就落到母亲一人的身上,虽然很苦很累,却从未听母亲抱怨过什么。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当夜幕,胡同里的喧嚣之声趋于平静,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给我们姐弟三人缝补衣衫,父亲则坐在书桌旁,一边写,一边拨拉算盘。每次想起那个情景,我心里就暖融融的。从不知愁滋味的我们,犹如生活在和煦春风里,以为父母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封建婚姻里,被绑在一起过日子的男女。他们婚前没有花前月下,更不曾有过你侬我侬,婚后每天忙忙碌碌地过日子,照顾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在我看来,父母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把一家子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我跟弟弟妹妹在父母的护佑下,不曾有过任何磕绊,相继长大,离开父母各自生活。当自己走进婚姻,才慢慢懂得一个和睦的家庭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我开始羡慕父母的相濡以沫,他们从不曾说过爱,却几十年如一日,把一个家营造得那么温馨,那么惬意,让彼此无怨无悔地付出与守候。曾经说过:“让孩子感到家庭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这是以往有涵养的大人明智的做法,这种美妙的家庭情感,在我看来,和大人赠给孩子们的那些最精致的礼物一样珍贵。”我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平凡的人,无疑,他们做到了这点,我因此父母给予的珍贵礼物。
父亲在六十二岁那年,大面积脑梗导致半身不遂,同时失去了语言功能。母亲不知道听谁说的,用蒺藜草熬水泡脚,脑梗病人就可以快速恢复健康。我无力母亲的行为,那年冬天,母亲拔的蒺藜草塞满了西偏房,父亲也泡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脚,诸如此类的事情,母亲做了很多。父亲虽然没有母亲预料中那么快恢复健康,但身体也在逐渐好转。
今年中秋节陪父母吃饭,不怎么挑饮食的母亲,吃了不少肉。许是她看出了我异样的眼神,就笑着说:“你爸爸一点肉都不吃,两个人的饭也不能做两样吧?闹得我也吃不着,馋肉了。”我心情一滞,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母亲一直觉得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不方便,执意跟父亲在老家生活,就是为了在饮食方面照顾父亲。
面对老人,我很惭愧,一直以为最懂爱的我,给予了他们什么?一直以为最懂爱情的我,却永远无法拥有那种随遇而安的平和,那些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都坦然承受着,相互体贴着,共同面对着,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王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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